小时候听说书人讲故事，每到精彩处，说书人停下锣鼓锤子，放下月牙板，喝口茶。那意思不言自明，是要人打赏了，也就是挨个收费了。有舍不得掏钱，又拉不下脸的，此时便别转身子挪开几步，等收钱结束，过一会再返回来继续听。不过，我知道，也不一定就非给不可，如果你没钱，那说书的人会说：“有钱的帮个钱场，没钱的帮个人场。”架架势聚点人气也算是给说书人凑场子。我年龄小，身上没钱，不过，说书人自然也不会向小孩子伸手。所以，我因此讨了一些便宜。听过许多不花钱的大鼓书。或许这是付费获得知识的最初体验。
上学读书的时候，虽然没提义务教育，但是，学费还是很少的。几块钱一学期，笔墨纸张用鸡蛋换，也就完成小学和初中的学习了。总计费用，刨去通货膨胀，也值不了多少钱。
我读高中的时候，父亲挑米帮我换饭票，我每星期两三块钱也就解决菜金和小零花钱问题。但是，这点钱也是母亲东挪西借来的，所以，我也舍不得用。除去偶尔买一本书奢侈一下，几乎不花钱，高中加上补习只和一位同学一人二角五分合起来买过一回肉。
有一次，一位同窗的鞋子被偷了，向我借了三元钱，一直没还，为此，我吃了两星期萝卜干。不过，高中补习的费用还是很高的。这在当时，三四百元一年，真不是小数目。有位学生回忆，她交高中补习费，是家里卖掉耕地的牛。我猜想她是记忆失误，是因为那时候钱太值钱了！交补习费，恐怕是我这辈子最早的知识付费。也许，买书也算，但是，当时，我买书只是解决吃饭之后的快乐消遣，算不上为知识买单。我的老师看到我在看《八小时之外》这本杂志，严肃地对我说：“我看你这要在二十小时之外看！”愚笨的我也明白，这就是说闲书不能看。人人忙着刷题考大学，读课外书籍简直就是一种犯罪。
读大学，学的是师范学院中文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农医师没人愿意读，是受国家扶持的对象，我不但不要交学费住宿费，每年还受到国家按照定额给予饭食补助。那时候，节省点的同学，每学期可以用省下来的伙食费买件的确良衬衫。当然，一切看起来免费的东西都是合着打包而来的，成本必然在其中，在接到一纸分配命令，我回到母校，一呆就是三十五年。一个毛头小伙子变成苍颜白发的老者。当然，国家给予俸禄，让我活到现在，娶妻生子，现在孩子都有孩子了。有时候，抱怨待遇不高的时候，也被别人羡慕，将来退休了，有退休工资可拿，比农民兄弟强多了。这一刻，我就想，是的，我何德何能，有这样的待遇已经不错了。是的，不错了！白居易诗曰：“今我何德能，曾不事农桑。吏禄三百石，岁晏有馀粮。念此私自愧，尽日不能忘。”最能表达这种心境了。这就是说，我学到的那些没有付费的知识，给我换得一生赖以生存的工作和待遇。
接下来，是每年一度的教师培训，也就是教师继续教育。当然，这对教师来说也是免费的，虽然觉得大都是高大上的东西，是缺少针对性的培训，是折腾。我们自己希望在教学中存在的问题，能与那些专家们进行面对面的讨论求教，当然没有。缺少针对性，结果，他说他的，我做我的，最后胡差事了事。但是这些专家和培训机构是要收费的，国培那样的脱产进院校的真正学习，我们自是少有机会的。我们个人没付费，国家付费的的学习，依然算是知识付费吧。
真正自己掏钱学习的还真有。记不得哪一天开始，一方面我们被知识广告轰炸，另一方面，我们自己感到再不学习，已经无法胜任自己的工作和日新月异的生活了。专业方面的，有教师音视频制作，PPT制作方法，家庭教育指导师培训课；也有不务正业的，公众号经营，炒股赚钱，学习汽车驾驶……我选择了其中一两个项目付费学习。这学习因为花真金白银买的，学不好，自然心慌慌，觉得钱打了水漂。遇到有项目不厚道的平台，让你一步步交钱，就像当年听大鼓书，关键时候诱惑你掏钱，否则就停止授课，让你心痒痒的，欲罢不能，不知不觉又掏了银子。好在自己花的钱，还真是自己需要的，学得就扎实多了。
常言道，知识就是力量，知识就是财富。教知识的成了财富占有者，付费的成了别人财富的贡献者。不良者如上课不讲课后讲的老师，看病先得交钱的医生。这个世界上的两种人，最要不得，一个是盯着学生腰包的老师；一个是盯着病人腰包的医生。好在政府出政策了，让培训机构和不良医院无德医生受到空前的打击。
当年张良拜师黄石公，没交学费，但是，黄石公却让张良下桥拾起自己故意丢下去的鞋子，而且让张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迟到，延迟满足张良的欲望，既磨了张良的性子，也让张良感到学习机会来之不易，最后才会让他坚定学习的决心，从而努力学习《太公兵法》。这似乎也告诉人们，知识是有价值的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。
好为人师的我们，每每追着孩子，逼着他们，要教给他们知识。看到他们不但不感谢，而且还摇头拒绝，不知道伤心的是我们教师还是家长。看来这免单的知识，还是有孩子不愿意学。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，他们会返回去付费学习。到那一天，他们大概只会吟诗道：“黑发不知勤学早，白首方悔读书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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